第8章 送药夜行破真相
那人着一身蓝色锦袍，并立在邵斐身旁，眉毛上挑，转头戏谑地看着邵斐。
这人却恰恰是陆晏清和何钰舒当日在安阳公主府所见的男子，亦即安阳公主的长子韩修则，那日惊鸿一瞥，双方谁也没认出来。
邵斐表面上不起波澜，只是道出陆晏清身份：“她是萧太傅的外孙女。”
韩修则愣了一会儿，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现今昌陵侯夫人那边的？”
“不错。”
“行吧，真是天上掉下个表妹来。”韩修则调侃了一句，转而道，“我不跟你一道了，前边明月楼里的兰漪姑娘还等着我呢。”
邵斐听了也不意外，只是笑着摇摇头，表面上尽是佩服的语气：“韩大公子好定力，白日宣淫，当真是我辈楷模，一展雄风。”调侃之意话中尽显。
韩修则要是听不出这等反讽之意，这些年便白活了。“邵斐！”这是气得直呼对方全名了，“什么白日宣淫，我是去听曲的好吗！听曲！”
“行吧。”邵斐故作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要是再不去，那位兰漪姑娘许是要恼恨你这位负心人了。”
就像邵宁婉和韩熙一般，他和韩修则也是打小的交情，彼此的性子谁还能不知道。
“这回便先放过你。”韩修则朝邵斐丢下这么一句，随即又自己嘟囔道，“装得倒是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迟早有人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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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赶上约定的时间，陆晏清和邵宁婉在分别时的胡同口见面，两人一道回到昌陵侯府中。
陆晏清回到自己屋里，便将那红色珠串随意丢进了妆奁里，和一堆五花八门的首饰混在了一起。
她又不是真心喜欢这手串，要不是勉强算是邵斐送她的东西，她会不会留着都未必。
本来想将买来的绣花样子分些给邵宁婉，但邵宁婉却连连推却：“好表姐，我哪里要这些东西。况且又是你破费，我就更不能收了。”于是这些东西最终还是尽数落在了陆晏清手中。
平心而论，陆晏清诗书礼乐都称得上不错，甚至厨艺也颇可称道，但她于女工一道上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固然是女子应当掌握的一项重要技能，又是婆家所看重的，但萧善书出生清贵书香门第，精于风雅却并不长于绣功，她又嫌女工废眼睛，便没在此道上下功夫。
陆晏清随意翻了翻自己买来的花样，她当真是随手拿的，于是便看到各种各样的式样：蝴蝶穿花、仙鹤戏水、缠枝莲藤……甚至还有那观音赐福、贺喜玉童。这些明显超出了陆晏清的能力范围，她拨拉了几番，才找出一幅素净的竹子来。
嗯，绝对不是因为她只绣得出这个，而是因为她觉得翠竹才比较衬邵斐的气度。
“姑娘，摆膳吗？”见时辰不早了，弄墨在一旁问道。
陆晏清点点头，她其实不饿，但对什么时候吃饭也无所谓。
只是当她拿起筷子想要夹菜时，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从手腕上传来，让她不得不先搁下筷子。
她撩起袖子，才注意到白日那几道红痕现在化作了一片淤血凝在皮肤下，看上去竟有些骇人之状。当时被抓住手腕自然疼痛，但过了那阵子，陆晏清便没什么感觉，也就忽视了它，没去拿药或是请大夫。但如今它又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陆晏清只好唤来舞文：“你去看看，屋里可有能用的药膏。”
舞文却摇了摇头，道：“屋里只有些清热的药，药膏一类的却是没有，想来要去夫人那处寻来。”
陆晏清不由得蹙了蹙眉，她是不想为这点小事去叨扰萧夫人的，但又这样放着伤痕不管也不成样子……
正当陆晏清颇感纠结之时，门口的双雁却来报：“姑娘，有位自称是来送药的小厮前来求见。”
陆晏清不禁感到疑惑，但她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见过表姑娘。”是个从前没见过的生面孔，“近日府中常有用药之时，因而主子让小的来向各院来送些常用药品，请表姑娘收下。”
陆晏清自然不会相信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刚受伤府里就配药来？她让一旁的舞文收下，开口道：“你是哪个院中的？”
只见那小厮眼光一转，随即开口道：“小的是前院里的，今日被派来送药，想来是府里哪位主子的吩咐吧。”
从受伤的时候到现在，除了她身边几个侍女，也只有邵斐知道她手腕有伤一事，便连邵宁婉也未曾注意。陆晏清原本还只是怀疑，依据邵斐先前那态度，她不太相信是他特意派人来给她送药。但看了这小厮的表现，她心下反倒有些肯定。
陆晏清让这小厮退下后，舞文便捧着那药膏过来道：“姑娘你瞧，府里送来的药膏竟刚好有这玉肌膏，对淤痕消散极有帮助。”
陆晏清接过这药膏，淡绿色的膏体只有少许药草的味道，倒不难闻，她挑了一些抹到手腕上，顿时感到手腕上有清凉之感传来，还有些微微的刺麻之感。
她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满意，受伤的痛感也被心情的好转冲淡了不少。
“世子可回来了？”陆晏清让舞文去做她平日里的事情，拉过弄墨来问道。
这几日，弄墨悄悄和竹溪院那边的几个侍女拉近关系，得来那边的信息便容易不少，她摇了摇头：“还没呢，刚才经过竹溪院那边，灯火还是暗的。”
“好吧。”人都没回来，陆晏清自然是没辙，不禁随口抱怨道，“他可真是公务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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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晏清说的没错，邵斐确实公务繁忙，所以当他有一晚回到府中时，才猛然意识到似乎好几天没见到陆晏清来他眼前晃悠了。
昌陵侯整日醉心政事，对待他与其说是儿子，不如说是一个昌陵侯府衣钵的传承者，看重有余但关爱不足。萧夫人又是继母，连带着她的两个女儿和邵斐也不甚亲近。府中唯一挂心他的或许是现在常居佛堂的老夫人。但老夫人年事已高，虽说精神还好，但家中事务早已放到萧夫人手中，平时也不理俗事，自然不会像寻常人家的祖母一般日日关心孙子。
于是邵斐在这府中竟没什么有过多牵连的人，如果没有陆晏清来他这里，这竹溪院几乎可以称得上无人问津。
“这些日子可有人前来？”他给陆晏清送药只是单纯出于好心，见那伤痕在她手上怪吓人的。至于打着府里配药的名头，是不想让她以为他对她存了什么心思罢了。这些天来，邵斐心里始终没有放下对陆晏清的怀疑。尤其是那日正巧在街上碰见她，他甚至怀疑，那真的只是巧遇吗？
夏逸听闻，只是摇摇头，不知道自家世子怎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世子您这几日几乎没回来待多久，平日里就我们几个在这，哪有人会来呢。”
邵斐原先看到夏逸摇头，心中不由自主地对陆晏清升起一些别样的揣测，但听了夏逸紧接着的解释，他倒也觉得情有可原。如果陆晏清的目标是他的话，的确应该冲着他来才对，他人都不在，她自然也不会来。
他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随口道：“今日无事，正好出去走走消食。”说完便领着夏逸出了门。
夏逸表面上不敢阻拦，乖乖跟着邵斐往外走，但实则腹诽道：您用完膳已经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情，这会是消哪门子的食？但他还是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前面邵斐的步伐。
夜晚本是黯淡朦胧的，但邵斐从小练武，即使在晚上也视力极佳。他顺着竹溪一路走去，原本漫无目的，但黑夜中的茫茫一点光亮，却引着他走向了他幽静之处。
新月轩和他原来印象中的模样已经大有不同。原本只是府上客居之处，但现在却充满了人间烟火气。院里新置了几盆花草，还放了藤椅，上面铺着绒毯，甚至还搭了个葡萄架，青绿的葡萄苗正使劲往上攀爬，充满少女闺阁的气息。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引起邵斐注意的，他几乎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新月轩里燃起的一团火光。
是的，一团火，邵斐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又是疑惑又是震惊，这么晚，陆晏清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什么？看那火势，他敢肯定那不是无意起火，而是陆晏清有意在烧些什么。
新月轩位置僻静，府里其他地方一般也不会注意到这里，再者火势本身也不大，于是这团火光竟没让人发现，反倒是被出门的邵斐给撞见了。
夏逸好不容易跟上大步走的邵斐，刚要出声，却被邵斐一下子制止了。他示意夏逸留在此处不动，他打算一个人上前看看，陆晏清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他面向的是新月轩的后院，整个院子里除了陆晏清和她那侍女弄墨之外别无他人。他悄悄靠近，这才看清了那火光里具体的模样。陆晏清和弄墨一人蹲在一边，陆晏清不知道从哪拿了根棍子，不时地在那团火拨弄两下。
火烧得很快，但邵斐仍然可以看清那一堆还没烧尽的纸钱、纸元宝，以及各式各样给阴间之人送去的物品。一堆东西堆在一起，底下用炭笔画了个圈，上面是缓缓升起的烟和飘出的灰屑。
他眼看着火光将那堆东西逐渐吞没，又渐渐归于黑暗。陆晏清直起身子来朝屋中拜了拜，嘴里像是还念念有词的模样。她的面庞正好被清辉照耀，于是邵斐可以清晰地看见，一颗泪珠从她眼角无声地滑落。
他先是整个人楞住，然后脑子里开始回放他第一回见到陆晏清时的场景。
陆晏清像是误闯人间的仙女，看到他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还跟他有不少对话来回。
哦，对话，陆晏清说了些什么呢？
“我母亲……今日是她的忌日。”
十日前的场景如今在脑海中分外清晰，回忆里的情景和眼前所见之景渐渐重合。
人依旧是那个人，也依旧是清雅柔美的样子，但邵斐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回过神来，涌上心头的是强烈的恼恨和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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