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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回到女子公寓,何小良就像个傻瓜一样趴在栅栏里往外瞧,看到耿红艳就喜笑颜开说:“你回来了。”

        耿红艳问:“你今天没有上班去吗?还是又被公司炒了?”

        “罗舒心说我昨天才犯病,要我今天休息一天。”

        “那我上楼了,你继续趴在这里等其他人下班。”

        其实这一整天何小良都在玩微信,罗舒心跟陈子善撒谎说何小良的爸爸过生日,所以要请假一天。但显然陈子善不怎么相信,一整天都在问:“小良,你好吗?”

        她撒了一百二十个谎来证明自己很好,比如帮妈妈做饭啊,给爸爸买蛋糕啊,招呼家里的客人啊等等等等,但陈子善每过几分钟就会问一句:“小良,你好吗?”

        所以何小良要等着罗舒心回来问问,趴了好久,罗舒心终于回来了,看到何小良就说:“我容易吗我,怕你被公司炒鱿鱼,一个劲帮你撒谎。我都说了你爸爸生日你回家去了,陈子善还老问你到底去哪了,烦死人。”

        两人进了电梯,罗舒心继续说:“他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他问我你是不是身体不好。我说你你小时候生病,发高烧可能把脑子烧坏了,所以成了个傻瓜,至于身体还挺健康的。”

        何小良傻呵呵笑,罗舒心说:“要不然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吧,跟他们说说做手术的事情,如果你们家拿不出做手术的钱,我们大家伙可以一起给你凑。”

        何小良应:“哦。”

        各自回了房间,何小良看着微信聊天记录那一长串你好吗,心里突然觉得很幸福,原来被人关心被人牵挂的感觉就是这样的,这感觉就像她在这个世上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

        公司的人都下班了,陈子善还坐在办公室,他的面前放着何小良的体检报告,他仔细询问过医生这份报告单的情况,医生这样告诉他:“何小良的手臂骨骼和小腿骨骼在小时候应该都有问题,是后来用强制性的捆绑固定矫正过来的,但依然看得出轻微的变形,她可能生下来是个畸形儿,要不然就是患有小儿麻痹症。问题是,那样的矫正康复训练是极其痛苦的,她现在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起居,简直就是奇迹。再就是她的脑部有个头发丝一样的阴影,无法确知具体是什么,她的头痛症应该就是那个阴影造成的。”

        陈子善在得知这些情况后,每一刻都在心疼恐慌。如果像罗舒心所说,何小良小时候因为高烧把脑子烧坏了,那么她的四肢骨骼变形应该也是那次高烧引起的,她的家人为了让她像正常人一样学会正常运动,到底对她采取了怎样残酷的矫正训练,才能令她现在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只是想想,陈子善的心就疼到窒息。

        他需要那个孩子的真纯善,他在她身上看到美好看到希望,他一直都只是为了生存在生存,在遇到她之后,他突然想要像她一样干净温暖的活着。他从来都没有恋爱过,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但现在,他想要好好去爱那个孩子。

        接完林之温最后一个电话,他确定这个时候她应该睡了,随后出门,开车来到女子公寓门口,给何小良打电话。

        她的头上绑着兔子发箍,身上穿着娃娃睡衣,拖着毛毛鞋,一路向他跑过来,隔着车玻璃说:“我真的回家了,我爸爸真的过生日,真的。”

        他打开车门,拉住她的手将她拖上去,帮她把安全带系好,柔声说:“我要带你去灯塔,从上面看城市的灯火。”

        她应:“真好。”望着他傻呵呵笑说:“真好!”

        他说:“今天,公司一点都不忙,所以才会在微信上一直找你。”

        她应:“我很高兴。”

        他一笑:“我也很高兴,我这辈子就跟你说话说得最多。”

        她说:“对呀,就要多说话,说话的时候,就不孤单了,我经常自己跟自己说话。爷爷不爱说话,所以我经常跟自个儿说话。”

        “爷爷?”

        “哦,爷爷,他很爱我,他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我十五岁。”

        陈子善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她傻呵呵笑说:“他喜欢我的时候,也会摸摸我的头。我一直以为他不喜欢我,其实,他很喜欢我,他离开以后我知道他很喜欢我。”

        陈子善突然想把尘封在心里的所有往事都讲给她听,那些往事是折磨他的针,也许只有她才能把那些针□□。她侧脸过来望他,望了许久,然后把手放在他握方向盘的手背上。

        他的眼眶陡然酸涩了,轻声说:“我有个很爱我的妈妈,父亲成日酗酒不干活,妈妈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庭,还得遭受父亲的毒打。有一天,妈妈实在忍受不了,就离开我们远走了,之后再也没有消息——”

        他的喉头哽住,说不下去了。

        她把放在他手背上的手拿开,放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每一下,全都是心疼全都是理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那年我刚刚高中毕业。我跟妹妹和弟弟成了孤儿,我考上了大学没有钱读书,只能来这个城市打工,我希望能让妹妹弟弟过上好日子。”

        她柔声说:“你做到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他凄楚地一笑,还想再把自己解剖得彻彻底底,但她有意无意岔开了话题,扬声说:“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晚出来过,虽然已经是午夜,但灯火还没熄灭,我喜欢路灯,它们指引人们找到回家的路,它们是最善良的灯火,嗯,就是这样的。”

        他笑了:“对,就是你说的那样的。”

        车子停下来,两个人往灯塔上走。站在灯塔上看城市,静谧又温暖。

        何小良忍不住又煽情了:“你看,童话就是这样的,也许我们身在其中不觉得,但对于渴望走近它的人来说,它就跟童话一样的美,我们应该高兴应该欣慰自己生活在童话世界里,只要你觉得它很美好,那么它就真的很美好。”

        陈子善从来没有热爱过这个世界,也没有热爱过这座城市,但现在,他觉得眼前的一切真的都很美好,自己身上的污渍也都荡然无存了。

        她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安安静静说:“你讲了那么多你的事情给我听,我也讲讲我的事情。我小时候生病,发高烧之后,四肢痉挛,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活动了。我的爷爷,他为了让我能有生活自理的能力,为我付出了十几年的辛苦努力,我才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舒心让我不要告诉你我脑袋里面有毛病,她怕我被公司开除了,但我不能对你撒谎,如果哪一天我在公司突然头疼不能救治,不会让公司给我任何补偿。”

        她的眼睛在夜色里那么的明亮,她就像一个洁白无瑕的天使。他伸手,捧着她的脸,柔声说:“傻瓜,我怎么会开除你呢?你是我——你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她笑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你也是我最珍惜的朋友。”

        陈子善在地上坐下来,看着远方,他还是想把自己彻底解剖给她看,然后他就能坦坦荡荡面对她,那样他就不会自责不会心虚了。

        “你知道吗?我初来这个城市打工,流浪了一年,最后只能在建筑工地干活。我连自己都养不活,就更加没有钱寄给弟弟和妹妹。十六岁的妹妹为了不让弟弟饿肚子,答应了一家人的提亲,那个男人比她大了二十岁。”

        何小良怔住,好半天才低声应:“哦!”

        他的眼里流下泪来,声音里面全是悲怆:“那个时候,这座城市就是我眼里的地狱,我甚至以为自己会饿死冻死在这里。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你一定不懂,我只能用最直白的方式让你明白,她帮我找了一份工作,让我认识很多很多有钱的女人,只要我陪她们让她们高兴,她们就能给我钱。”

        这些其实女子公寓的人都早有耳闻,但听他自己亲口说出来,何小良的心又陡然撕开地疼。她在他身边坐下来,把他的手牵住,哽住喉咙回应:“哦。”

        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他在努力地克制,他要让这个自己喜欢的女人看到自己的不堪和龌龊,看到自己的肮脏和卑贱。

        “后来,我认识了林之温,她送我去国外留学,她是我的恩人。不只是我,她还去了我的家乡,给了我妹夫一笔钱让他跟我妹妹离婚,让妹妹和弟弟能去继续读书,她也是我妹妹和弟弟的恩人。所以,所以我回国来帮她打理公司,她已经不再年轻,我想多帮她一些,我想多偿还她一些。”

        这个男人,他骨子里的善良其实何小良早已看到,他跟林之温之间的种种何小良也全都理解。她柔声说:“你很好。”

        这三个字让陈子善的泪水流了满脸,这个世上,还有人能看到他的好肯定他的好,让他对自己多了宽恕,让他对自己多了期望。

        她喃喃说:“许多人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拼了命活下来。活下来之后,又好像看不到活着的意义了。我总是不知道我为什么活在这个世上,我想,就是要让我认识许多人,看到许多人的好吧。子善,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要很好很好的活着。”

        他把她的手紧握:“嗯。”

        “林总,她也是个好人。她很爱你,她很需要你,她把你当成家人,所以,她怕失去你。就算她不能成为你的爱人,就算许多时候让你觉得很绝望,但你却给了她活着的希望,能让别人活着有希望,也算是一种存在的意义吧。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在一起,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可能就是为了报恩的吧。”

        陈子善看着她,她是傻瓜吗?他唤她:“小良。”

        她侧过脸来望着他,突然傻呵呵笑说:“有时候,我也能说出许多意想不到的话来。”

        陈子善也展颜一笑,他彻头彻尾觉得轻松,似乎卸下了多年来一直背负的负担,人活在这个世上,哪怕只有一个人理解你懂你,生活就不是灰暗的了。

        何小良站起来,笑着说:“嗯,童话很好看,我们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陈子善也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何小良突然用手挡住了自己的额头,惹得他放声大笑。

        把她送回女子公寓,在她下车的时候,他说:“何小良,我一定要治好你的头痛病,只有你好好活着,我才能活下去。”

        看着他的车子在街道上消失,何小良才往回走,站在电梯里,把眼睛闭上,电梯上升的时候,让她有些失重的感觉,去往天堂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能活很久很久,她活得越久,陈子善就会活得越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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