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010章：星芒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她一直都在死生间休息。
期间有好多的师兄师姐来看她，对她颇为关怀。说真的，自她拜入师门至今已是有段时间了，也确实没有好好地认识过这些同门，然而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自己和他们竟然都是在床上认识的！而且还是一副病恹恹的鬼样子，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也着实……太过难堪了。
宋漆一直在旁边照顾她，左右跑着腿，关怀备至。并且他此次还凭空多了个职务，就是当起了介绍人，介绍着那些前来看他的各个来客，于是乎素日里话不算太多的他，此时竟也被训练得口才突飞猛进了起来。
那些师兄师姐们都叫她好生养病，不要着急，等到病好了也无需急着修炼，一切按部就班即可，有不懂的尽管去找他们。可饶是如此，司命后来发现自己还是很难找得到他们，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而且都在不同的部门，理论基础差异较大，又住在不同的山峰上，相隔甚远，根本就不现实。
唯一和自己是同个部门的赵离师姐还尚未见过。
于是，一时间内又回到了她独自对空气修炼的时候了。
不过听闻在自己来寻苍山的几个月之前，赵离师姐就被师父关了禁闭，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不知。只是偶尔瞭望起那片囚禁师姐的天空时，总会见到一些瑰丽又奇异的极光，司命知道，那异象应该就是跟她有关！只见那些极光如天仙奏琴一般竖着排列着，漂浮不定，光怪陆离，有时候密密麻麻的错乱复杂，有时候又舒畅而延展的颇有美感，让人真的喜欢得很。
这也不禁引起了她的一阵遐想，开始好奇起来，这个师姐到底是怎样的人。
后来，见她的学习进度远快于一般弟子，平过也打算教她一些更高阶的幻术，可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来可以教些什么，毕竟她并不是以修炼幻术为目的留在这里的，更不像其他人一样，修炼成功后会下山走动走动，为天下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很怕。
怕她若是跟门中弟子下山游历后会触景生情，无法再面对那样的世界，所以就只好先问了问这个弟子，打算参考下她的意见。
司命说，自己在那死生间中修养的日子里，也见到过很多垂死挣扎的病人，一想到她自己的这种情况，再联想到那些死人，或许……这世上会有那么一种幻术可以用来救人的性命呢？实在不济，能够延长一下寿限也行。
平过其实也正有此意。
既然她现在叫司命，不如就学做些与之影映的事，也算是好事成双了。
于是就在入夜之际，带着她来到了位于紫微殿后面的那座星象塔前：
司命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的这座塔大约四五层高，像是个圆雕的毡房一样，非常坚固。塔中间的位置有一个高于人两三倍的金制仪器，若是对着夜晚的天空便会映射出天上所有星辰的信息，包括其躔度、亮度、距离、大小等等。
平过便是这座塔的塔主。
故而素日里，除了相部的弟子即他和赵离之外，是没有人能够擅自进来的。此时他只是用手轻轻调整了下那星象仪的位置，空中的星宿位置便不一样了，也就出现了不同的天空景象。
平过展示给她看，说这正是她出生那日天上的星辰排列情况。
早前就说过，她出生那日紫微垣内的文昌六星有异动，司命星的光芒骤然，遂而就摘了此星作为其名号。但当司命她对着那些熠熠发光的星辰看去时，却发现有一颗星星，即北斗七星中第四星文曲星的亮度反而增加了几倍，近乎都要遮住了周围的禄存、廉贞二星。
也就是说她出生的这日文昌、文曲二星皆有异动，这也不怪乎为何她的绘画天赋会如此之高、学习相术的速度又如此之快了——即所谓天赋也。
真是令多少平庸之辈既感慨又无奈的事实啊！
只是文昌为正，主学术；文曲为副，主艺术，也主其人多会有感情上的困扰。
在远古的星相学中，北斗前七星分别叫做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和破军，在民间又叫做：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耀光，其中前四星和在一起并称为“魁四星”，简称为璇玑。
平过的意思是，天上这四星是北斗中那个勺子弯曲的部分，文曲星恰巧就在这勺子的转折点上。倘若她可以借着自己命中的这股文曲星的强劲力量，进行催化修炼，或许就可以修炼成一种叫做“璇玑术”的上古幻术。届时，璇玑四星连成了一线，即北斗七星连成了一线，她便可以接着这七星一体的星辰力量来延长人的寿命了。
司命闻之，觉得甚好。
之后便按照平过的要求留在星象塔中，开始修炼了。
不过平过临走前又嘱托道，寻苍门的幻术相较于努力来说，更看中的是每个人的天赋与悟性。有些人，有些幻术，或许修炼几年、几十年乃至是一辈子的结果都差强人意，为此疯魔的人大有人在；有些则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越层级，突破瓶颈，最终大成，不可谓不幸运之至也。除此之外，当然也要看个人的风水体质与所修行的门道合不合，如果合，则会事半功倍，反之就一事无成。所以切勿因此丧失了理智，丢了性命，万事都不要太过强求。
司命谨遵教诲，至此之后便一门心思地扎入了其中，开始了对璇玑术的攻克。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尽管她也经常偷懒，但还是在一年内就连成了璇玑术。门中所有的人听到后都非常吃惊，直呼不信，因为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然而震惊之余也莫可奈何，唯有对她羡慕的份。
平过当即就得知了消息，但也没有太过震惊，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一般。
……
时间匆匆流过，她来到寻苍山已经有不少时日了。
就在第四年的十月份，寻苍山地界的上空突然划过了一场彗星之宴，淋漓尽致，光火飞溅。宋漆看着那转瞬即逝的星光尾巴对她说道：“应当是你的师姐赵离幻术精进，终于冲破了平师叔给的封印结界所致。”
司命听后决定去看看她，毕竟两人是同部的袍泽，一个师父。
她从宋漆那里得到了这师姐被关的地址，说是在否极峰。否极泰来，正如其名一样，此峰便是所有犯错弟子被罚或被关禁闭的地方。那既然是要关押犯错者的，必然得让人能收心才行，既然又要与外界隔绝，地理位置什么的就自然要更远一点才可以了。
在寻苍山四十九众峰之中，理部居住的辟远峰距离山脉的中心最远，坐落在山脚凸起最近渺海海岸的地方，而这否极峰呢正好就在其西南的位置，靠的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除了这两座山峰之外的其它诸峰就离得比较远了，得要走好一会的时间才能到呢！
司命入门至今，也真的也没有什么机会去过辟远峰。
只是犹然记得站在上谷峰峰顶上时，宋漆曾遥遥地指着那辟远峰的方向给她看，她也就因此极目远眺过几次，大概知道它的方向。宋漆说那是距离湛蓝色渺海较近的海域地带，她也就因此对那里的地貌特征有了些想象。
这次，她抱着朔八从紫微峰而来，一路上经多方的打听，终是辗转到了寻苍山山脉的最东边，可结果又被人告知自己来的地方是辟远峰，相邻的那座暗一点的山峰才是真正的否极峰。
她很是心累。
但又深深想去：师门的用意果然是深不可测啊！
就在她又艰辛地爬上否极峰时才明白，果然，这座山峰是个封闭一切幻想的好地方！远远望去，真的可以说用绝对贫瘠来形容。山不高，但陡变的悬崖高壁却让人不知该如何下脚，若是不熟悉的人走来走去的，一个不小，就有可能会跌落下去。
真够危险的！
要是早知如此，她就该让宋漆带着那只大鸟送她来了。
但来都来了嘛，还是别老想着麻烦人的好，于是她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背着朔八吃力地爬了上去，所幸到峰顶的路上有些非常小的过道，虽然只能勉强让一个人通过，但好歹是条路啊！所以她一步也不敢怠慢，一步也不敢走错，如此胆战心惊地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了峰顶之上。
面前是一片用围栏为主的广域场地，蔓草荒烟，简简单单的，只有几座茅草屋，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可入眼的。
她叹了口气，然后朝里走去，可来来回回地找了半晌又等了半晌，终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再转眼看看四周，突然又一股疑虑涌上了心头，也不知师姐她究竟做了什么才以至于会被幽禁在这鬼地方的？也不知她平时都是怎么吃饭的、怎么睡觉的，只是看起来一个人孤零零的，也真是可怜了些……
此时天色变得很快，仿佛刚才还是一片暮色呢，转眼间就是夜景了。
想来一直没有等到她，说不定她已经回紫微峰去了吧？
应该是不会再过来了吧！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这可真是一昏招，明明她已经出关了，必然不会继续在这鸟不拉屎的否极峰上呆着，而自己竟然还来这里找她？可就在她要抱着朔八离开时，方才还一片黢黑的夜空突然焕发了一道光彩，那光摇摇曳曳的，不一会儿又变得极其绚丽，似乎……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她用手指指着那闪动的地方，发了道相部弟子都会用的启星术——一种能够启用并调动天上星星的基础幻术。当然了，其所能调动的星辰大小、区域范围跟修行者的能力有关，虽则她也是刚刚才接触的相术，但向那奇怪的地方发出一道激光来刺激下它的动态，这样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于是那片光彩波动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剧烈，刹那间便牵引出了第二波范围更广的波光，进而第三波，第四波……如此成了一道更为广泛的光辉，最后亮度骤增，一个惊变，便闪现出了栩栩然几个大字。
是星芒！
虽然师父并没有教过他，但她也在致知楼里的书籍中看过，古人会收集周边星辰发出的光并将其汇聚在一起，然后在那夜晚的天空上画画、写字或下棋，用以打发无聊的时间。然而严格来讲这也算不上什么高深的幻术，只不过是所有好施相术的人都会的一种愉悦自己的方式罢了，是练习基本功的方式之一。虽说她也会一点，但论起这操纵星辰的能力肯定还是比不过这个赵离师姐的。
眼看着那些大字渐渐清晰，她也终于看清了它们的轮廓：
『死宋漆，你怎么还不来见我。』
她倏然一惊，宋……宋漆？
呃……
话说这个寻苍门里除了她所知道的这个宋漆还会有哪个宋漆呢？
她开始分析了起来，想来也是听别的师兄师姐说过，过去在她未出现以前宋漆和赵离的关系最好。两个人年龄相仿，一个二十有五，一个二十又三，正是兴趣相投、特别有话聊的年纪，那么他们的关系应当就是从小建立起来的那种吧，如同兄妹一般？
她想。
至于说……对宋漆的这个所谓“死”字，更多的还是一种撒娇心理？
刚想到这里呢，那道由星光堆积而出的文字竟然又变了，它们慢慢解离成了一种颗粒的状态，然后就涣涣地成了另一行字符：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啊！』
嗯，没错，正是如此了。
她觉得自己设想得不错，很有逻辑，不过心中又莫名愧疚了起来：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导致宋漆把心思更多的放在了自己身上，从而忽略了这个师姐？那么如此说来，自己的罪过岂不是很大了？
呃……
算了吧，算了吧！
她又狠狠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又或许是门中有规定任何人都不能来看望她，这才让她变得这么有怨念的。
司命安下了心来，打算就此离去，但谁知那天空上还有第三行的文字？而这次的字符短了不少，只有上句的一半长，但给她带来的震撼已不亚于一颗流星炮弹了：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她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就站不稳了。
看来赵离师姐对宋漆的感情远不止于此啊，自己倒成了个拆家？
不过让她更忧虑的是自己意外间撞破了他人的心事，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本来自己是打算见见这个师姐好促进下感情的，可没想到还没见面呢自己就先这么无礼了，也实在太为不妥了。
于是她赶紧又发出了一道激光，惶惶然地修复了那原本已破碎的星芒结界，伪装成不曾有人动过的样子，然后就带着朔八速速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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