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017章：孟篪
司命看了眼周围，虽然她现在所在的地洞比较隐秘，但对于周臻这样的地理派人士来说，把自己找到，并翻到天上吊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她必须得马上离开，否则迟早都要被抓回去。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先出去再说啊？”司命慌忙道，“你是这里的主人，肯定知道怎么出去的对不对？”
男人没有回话，反而不着急不着慌地挠了挠下巴，毕竟现在心态抓狂的不是他。于是过了会儿后，他才又想起了些什么似的问道：“我对姑娘眼睛变紫这事甚是好奇，不知道……你能否帮我解答下呢？用的是什么幻术？我怎么从没见过？”
司命一听就知道他在套话了，本想着这种门中秘闻最好不为外人所道也，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眼下十万火急，取得信任是为首要，就顾不上那么多了：“紫微。我用的这种幻术叫做紫微。”
男人停住了手上动作：“紫……微？”
司命闭上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那传闻中十大禁术之一的……紫微术？”男人惊得舌桥不下，“传闻中这种禁术一旦炼成便可拥有斗转星移的能力，可以回到过去，或是去往未来……是也不是？”
司命默不作声，但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可这种害人至深的邪术，你又是怎么炼成的呢？”
司命睁开了眼，瞳中莫名划过了一丝黯淡的紫光：“紫微术的确是寻苍门中难得一见的禁术，至于是如何炼成的，请恕我我无法告知。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为此我已成了整个门派的焦点，正被门中的六部全力追捕中……”
“是这样啊。”
“方才我察觉到已有门中的弟子到这里了，若再不快点离开，我就跑不掉了！”
“那姑娘方才所说的那些能救我渠儿的话，莫不就与这紫微术有关？”男人眉头紧锁，低头思忖了会儿，想到了一个可能后又抬起头来，“你该不会是打算用紫微术回到过去吧？好阻止事态的发生？”
“不错，确实是与紫微术有关。但回到过去只是其中一种的选择，却不是唯一的选择。”
“这话怎么说？”
司命道：“紫微术之所以被定论为禁术，是因为这种幻术的使用要先将法阵中用以定命数的十四主星激活，如此才能运用星曜力量，扭转时空。但这十四主星的激活又需要十四条性命来献祭，否则便无法启动。可你想啊，世上哪会有人那么傻，平白无故地就性命将交托于我？再说了，我这才刚下山，后方被自己的同门步步紧逼，前方又路途漫漫，所以这紫微术到达能不能成行还真是个说不准的事。就好比能行吧，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面对这样的情况，你等得起吗？”
“……”男人的心凉了一半，“那你说的另一种选择呢？”
“另外一种选择就跟这紫微术中所蕴含的紫微力量有关了。”司命缓缓转过身去，“倘若说真的有人那么傻，与我签订了契约，愿将他生生世世的性命交托于我，那么在交易后，此人在尘世间的寿命便只剩下了九九八十一天。届时我便可以动用紫微术的力量将其灵魂中蕴藏的原始宇宙力量凝聚起来，从而催逼出一种超自然幻力，也就是紫微之力。”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一个人之所以有别于他人是因为灵识的不同，所以才会有你我他的区别。人的灵识顺应执念寄附于魂魄上，魂魄又于寄附肉身上，阎罗之门这种巫术只能伤害魂魄、肉身却伤害不了灵识，因为灵识永垂不朽，不生不灭。故此他还是他，这一点，没有变过。但如果他就这样轮回而去，魂魄即便重新寄附到了新肉身上，他也依然会受到阎罗之门的荼毒，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司命又转过身来，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所以，你既然已经保留了他的灵识，我只要找到找到一个可以编织肉身和魂魄的人即可。当这个人编好了一切，再把那些东西重新配以灵识，形成新的人体构架，这样才算是真的救活了他。”
男人眼中的光火又激荡了起来。
司命劝解道：“其实你不需要这么执着的。他既然已经死了，就与你再没有什么父子情分；如果他投了胎，那他的下一世又不知道会到哪里去，就跟你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纵然他下辈子与我再没什么关系，我也不能让他这么一直痛苦下去，他是我的儿子啊……”男人激动不已，伸手拍着胸脯道，“姑娘，你看看我，看看我！我可以吗？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行，就让我来做那个交易之人好不好……”
司命心中一震。
眼看这男人已亢奋得眼球布满了血丝，她也再无法止住自己的冒险之心了。其实自下山以来，还真没有用过这个令自己不顾一切去背叛师门的禁术呢！这个决定到底有没有价值，有没有意义，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该试验一番吗？
不该抓住每一个机会吗？
难得有人甘愿以身犯险，何不就成其仁、就其义，他好我也好的……两全其美呢？
后方危机临至，不知何时就会被抓回去，然后被关押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再也出不来，若她连试都没有试过，岂不是太可笑了？更何况如果不试试此人必定不会死心，不死心就不会放自己出去，眼下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周师兄的能力她又是相当清楚的，他是绝对可以将自己狼狈地从地底下刨出来然后付之一笑的，到时候才是真的前功尽弃。
如此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好吧。”
司命冷静道，随后，那双绝无仅有的瞳孔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异变——紫色的光芒幻化而出，眼中的星盘也悄然开启，由浅至深，条条框框，异乎于世。
在与她的目光短暂交汇后，对面男人的瞳孔也被染成了一抹玄冥紫色，同样，袖珍小人在他的脑海中也以意识的形态出现了，紫微幻境亦是。
于是本该只属于司命一个人的虚拟空间，现在却出现了两个人。
在现实世界里二人不言不语、对视着彼此，但对于他们的意识而言，却早已置身在了一个全新的高维幻境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幻境中的天空又延展成了黑幕，黑幕嘁嘁一摇，漫天的繁星便闪烁了起来，照亮了彼此的路。
这便是宇宙中所有星曜的缩影。
司命的意识轻轻一动，男人的脚下就出现了张方形平面图。图上共有十三个空白方框，其中十二个稍稍小一点，并以等距的方式相邻排布在了平面图的边缘，那剩下的唯一一个大方框则位于整个图的正中央。
这是一张全新的紫微空白盘。
随后便见到了十二地支宫，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宫，它们也以顺时针的方式分别在小方框里显现了出来，此之谓天地自然的时序，所以永恒不变。
紧接着出现的是十二星曜宫，分别又为：命宫、父母宫、福德宫、田宅宫、事业宫、部属宫、迁移宫、疾厄宫、财帛宫、子女宫、夫妻宫和兄弟宫。与十二地支宫不同，此十二星曜宫是动态的、隐形的、可随时变化的，它涵盖了一个人一生当中的方方面面，是所有星曜落盘的根据之所在。
这十二星曜宫中，最重要的便是那命宫了。
命宫是其它十一宫的枢纽，也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命格特征，它影响或甚至主宰了其它十一个宫位的角度与偏移，故它最是不可忽视的一个位置。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张独一无二的紫微星盘，因其出生时天上星曜所在的绝对位置和运动方向形成了与大陆之间的不同引力差，也就对一个人的先天能量和人格特质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紫微的十四主星和其它诸多辅星随机落在了这些宫位里，便彪炳了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预设轨迹。而所谓主星，其实就是一个人出生时与云端大陆之间产生的最直接、最有牵引关系的星曜，因其距离最近，故而影响最大。
此时，紫微幻境仿佛也感应到了外人的来临，便自行把这男人的生年天干、五行局，大小限、命主身主、诸星掉落等信息都显现了出来。随后，十二星耀宫落在了十二地支宫上，两者再相互重叠、汇合，构成了紫微星盘最后的基本盘，于是一个专属于此人的独一无二的星盘便诞生了。
不过司命看了一下这男子的排盘，心中一沉：诶，他的命宫里怎么没有主星呢？
按理说每个宫位里都应该是有主星掉落的，并有辅星佐之，但此人的命宫却是个空宫！
当然了，这个也是有可能的。
她想了想。
可归根究底……不是她所需要的那种盘位罢了。
火山熔岩下的陨石文字有言，如果没有主星入命就意味着无限可能，更意味着此人的性格和命运没有主旋律、主色调，并非意味着不好。
然而这种说法也只是对于被交易者来说的，对于她这个紫微者来说呢，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
与民间数术不同，紫微这种幻术的激活仰仗的主要是命宫中的星曜力量。绝大多数情况下，其它十一个宫的主星加在一起，其力量也不足以与这入命的主星相比。若命宫里所蕴含的原始宇宙力量不足，就不足以开启一个紫微幻境中的主星封印。
因此对于她来说，这绝非理想的状态。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情况也并非是理想的状态，即：多个主星同时掉落于命宫。
这种情况意味着不同的主星会分摊一个宫位中的力量，可是每个主星又并不是真能发挥出自己原始力量的一半，而是由于斥力的相冲、相煞，故此也只能发挥到原本的几分之一甚至是十几分之一，那就更遑论有其它辅星和杂曜的影响了。
也就是说这种情况同样也不能够促使激活的发生。
对此其实也还有一种解释，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成为交易者的话，便不会绝对忠诚；若不能对她这个紫微主人从一而终，就意味着迟早都会违约；若是契约人真的背叛了已经归化认定的主人，这个主人本身的力量也会随之减弱很多，就会是比较严重的一种后果了。
所以，这场交易无法得以实现。
她心知肚明。
但……
但遥遥想来，距离自己三月初三修成紫微术下山至今不过五日，她还没有真正地与谁交易过呢！或许这些都只是理论而已？或许那陨石上的文字是自己看错了也有可能？不管怎么样，若不能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所交代、不能让他死心，自己便逃不出去。
所以她还是启动了交易的程序，打算冒险一试。
于是，双手从身体两侧抬起来，中间两指向内并拢，直至到了头顶的最上方后才对到了一起去。那一刻，天幕中的星曜也受到感召亮了起来，幻境内瞬时星光一片，变得比之前要耀眼得许多许多……
然后，她便用右手向天空索取而去，引来了众星之光，念起了所谓的紫微术口诀：“置之以死，浴火焚生。云端者死，紫微者生。人寰世外，诸事皆空。不死不灭，星耀陨同。频率波也，万物牝生。执念恒聚，灵识所从。十四主星，静待以动。封印解除，物化星更。”
男人脚下的十二星曜宫顿时开始了移动，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最后快得叠合成了个既模糊又闪烁的大圆盘——本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却没想到它又莫名其妙地慢了下来？然后亮度也跟着黯淡了下去，小方块的轮廓再次清晰，并散掉了原本聚集起来的幻力……
她明白，是失败了。
一切又恢复到了最初的静态模式。
意料之中，没有奇迹。
所以她也就更加笃定了之前的理解，因为此人命宫里的星曜力量不够，便不足以催发任何一个主星封印的开启，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男人看到她落下去的手大抵也猜到了结果：“我不行，别人就一定行吗……”
“这个我不能保证。”司命摇了摇头，“时至今日，诸多的上古幻术失传已久，就算是流传了下来也极少有人真的践行过。即便有人践行过，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人得到了紫微之力，恰好可以用来织魂结魄。”
男人神伤不已。
“你也没必要这么悲观。”司命突生出了一丝愧疚，仿若自己造就了他不幸一样，遂而略带补偿性的意味道，“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带我出去，将来若有一日我真的找到了此人，必会遵守约定，带他来救你的儿子。”
男人的眼中混杂着各种情绪，但就是没有一点主见。
司命又补充道：“你不必担心我会食言。想想看，若我真的被抓了回去，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当然也不在乎会受到什么惩罚。可你就不同了，这或许就是你最后的一丝希望了不是吗？”
男人听她如是说，心里又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是啊……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多年难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多吗？
然而又有什么曾被改变过呢？
他刚要开口，天外却又突然传来了一道雷霆之音，大若万钧，响彻内外，激得连他的意识也颤动了起来。
于是，紫微幻境被波动的意识击穿了，天幕渐渐褪去，二人被迫到了现实之中。
仔细听去——
那所谓的天外之音正是由上方土地的震动造成的，余震轰轰隆隆，由远至近，在这地下暗澹的封闭洞穴里显得尤为震撼。不消一会儿，墙顶就已经开始稀稀拉拉地往下掉起了碎石，情况看来十分紧急。
“糟糕，周师兄离得更近了！”
男人知晓她是迫在眉睫，只好妥协了下来：“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就先跟我来吧！”
随后他拍了拍身后绿色的棺材，上面的棺材板便咚咚横向移出了个黑洞来。
司命探头一看，只见那黑洞深不见底，也不知到它到底会往地下延伸多长，但若非有人告知于她，当无人知晓……这内室的玄机竟然就在棺材里头！
就这样，二人纵深一跃便跳入了棺材之中，之后又在里面走来走去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来到了地面上。此时地上清风朗月，漫林碧透，宁谧之中有些逡巡来的红鹨鸟，土堆之上又有些窸窣攀爬的懒越虫，相较于之前的那些漆黑小径，这样的慢节奏、漫风情，还真是另一方天地呢！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放不下心来，便趁着男人小憩的时候又知微了下远处的现况：
果然就如他所说，赤谷森林里秾繁相似的排血树虽然不高，但数量多得惊人。虽然自己也能知微到更外面的情况，但是纯靠这个也是绝对走不出去的。
另外，周臻的位置的确是离自己更近了，但二人却更像是身处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他过不来，自己也过不去。如果他想在这片排血树中找到捷径、直击自己这边，那怕是得有飞天遁地之能才能做得到。然而戏剧性的是他，后来因为动用了乾坤术的实境模式，导致地下古木参天、地上壤土飞扬，两个方向的景观垂直颠倒，倒是把自己给困住了！
——也是好笑呵。
之后她又心血来潮，知微了一下那法部的四位师兄师姐，可没想到他们早就下山来了？
不过得亏他们与周臻走得并非是一条线，而是北上去了另一座毗邻赤谷森林的城池，照丸，想来自己当初在马车上感受到的压迫感就是来自于这四人吧！而且她还估摸着他们下山的时间比周臻稍早点，因为周臻有钟吾司南在身，可根据磁场导向，这才超越渐渐地了他们。否则自己纵然有紫微术加身，也避免不了会被法力更高的那四位抓去，那样可就真的太惨了。
她回过神来，男人也休息够了，二人便在林中绕来绕去的大概饶了两天，才总算是真正离开了这片森林。
临行前——
男人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匹马，为她送行。
她上马的瞬间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听阁下的口音应该不是南方人吧！”
“不是。”男人淡淡道，“北方多年来战乱不休，所以我才辗转多地，最终南下至此，不再挪地了。一直以来我都在致力于为小儿寻求救赎之法，只是在下不才，至今仍没有什么进展罢了……”
“那阁下为何又选了这赤谷森林作为最终的居住地呢？”
“……”
“若是不好回答就算了，我也不是什么刨根问底之人，毕竟是个人隐私嘛，我懂的。”司命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排血树，便随时一个起意胡诌了起来，“总不至于是因为这森林太大，好藏身吧？”
“呃……”男人挠了挠头，“也可以这么解释。”
“不过我劝阁下最好还是换个地方。”
“此话怎讲？”
“我见过那些人的，他们来头不小。若真是阁下的仇人，此次行事未成，铁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又联想起了周臻的操作，不禁也觉得他有些鲁莽起来，其实他并非鲁莽之人，或许真的是寻苍山下了死令才逼得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个地洞……此时可能已不在地下了吧！”
“？”男人一慌，愣了半天，然后才想起来棺材和留魂瓶还在里头呢，于是赶紧作了个揖，“还未正式介绍，在下孟篪。那么小儿孟渠一事，就烦请姑娘切勿忘记了。”
“放心。”她也同样拱起了手来，“今日还真是多些阁下的救命之恩，对于令郎一事，司命定当牢记于心，不负所托。”
随即二人就此告别。
她也一声令下，驾马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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