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季杉从看了他一会儿，低头去拆自己碗筷的包装，淡淡道：“可能吧。”
谢褚有点判断不出来他现在是什么情绪，他定定地看着季杉从，礼尚往来，主动举起茶水壶，眼睛直往已经打开了包装的碗上瞥，期期艾艾道：“我来帮你涮吧。”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期待。
季杉从从善如流地把碗递给了他，往后靠了靠，食指搭在眼皮上，忽而开口说：“如果我觉得烦了，你会怎么办？”
谢褚：“……”
他沉默了一下子：“真的很让人烦嘛？”
好像突然的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开心了，谢褚默默用茶水涮碗，再倒掉茶水，把碗推到了季杉从面前。
谢褚认真思考，凭心而说：“……好吧，那我会改的。”
季杉从重新直起身子，听到他说“会改”，心里某处被轻轻扎了一下，有种很难以忽视的，不太舒服的感觉。
他确实是有些好奇这种情感从何而来了。
他没碰被谢褚推过来的碗，也没吃东西，食指轻叩桌面，是一个在思考的动作。
“你喝酒了么？”谢褚不期然听到季杉从这样问。
“啊？”谢褚一愣，“喝了……”
他停了会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闻到了？”
我都在风里散了多久的味了，不应该啊，谢褚郁卒。
酒味肯定不好闻啊。
本来就一般的印象更加雪上加霜了。
谢褚嗅了嗅衣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是冒着被打的风险也要推拒那个大叔送过来的酒。
去年的生日聚会，气氛上头，大家或多或少都喝了一点酒，谢褚坐在季杉从的对面，却看到他从始至终滴酒未沾。
他会不会很讨厌喝酒的人？
季杉从摇摇头：“不是，我是在车上的时候闻到的。”
车上挨得近，他和谢褚只有一臂的距离，他嗅觉灵敏，自然闻得到谢褚身上的酒味。现在则不一样，他和谢褚面对面坐，虽然也算挨得近，但是各种火锅料、油烟的气息已经把早被空气稀释的差不多的酒精味道遮盖的严严实实。
谢褚：“……刚刚参加了一个表哥的升学宴。”
那块不幸被捣开花的豆腐被他送进了嘴里，之前明明还感觉挺不错的，现在就食之无味了。谢褚咽下去，清亮的眼珠子里映出季杉从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他有些无措，再次感受到现在气氛的冷凝，默默低头，突兀地很难受。
不是，也没有很。
但是这种难受来的很真实，忽略不了。
宅男第一次主动出门社交惨获失败。
季杉从坐在对面，看谢褚的眼神像一缕不经意穿堂的风，淡的惊人。
他主动夹了一样食材到碗里，筷子轻轻戳了几下，心里盘踞众多想法，最终还是遵循最深处的内心，轻声说：“你好像很容易想多。”
谢褚闷闷的往嘴里又塞了几样东西，有点味如嚼蜡，咀嚼几下就吞咽下去，他还没从刚刚忽如其来的难堪里抽身，“也没有吧。”
平时只会有人说他没心没肺来着。
就像谢麾然，小时候的谢褚说不认就不认，翻脸比翻书还快，后来初高中的谢褚脾气说好也好，和同学们之间处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身边却是很难聚到什么朋友。
他被老师批评成绩下降时就是一种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和人交往便也是一种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平日里相处细节都给人很无所谓的感觉。初中时同学们都一致认为和他待在一块总觉得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尽管谢褚多次强调自己虽然确实偶尔会发呆但总的来说很认真，大家还是跟他对着干。
“嗯……怎么说呢？”谢褚点点筷子，露出一个笑，“我们这才见过几次面嘛，我想给你留个好印象。”
他停顿了两秒，没再看季杉从，又低声接了句。
“但是好像弄得很糟糕。”
那道如山谷清风的视线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看向谢褚一如看向河流、草木，没有任何区别。
季杉从的瞳孔里很难出现什么情绪。
谢褚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忽然有些后悔约季杉从出来了。不过也怪他，只想着约人出来就算成功了，之后的流程却是根本没细想的。他随心而行，却忘了季杉从是高山明月，他不就山，山也不就他。
可好像季杉从什么也没做错。
不过我得想一下该怎么办了，谢褚急切地想，他支起一侧下巴，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瓶水，你要什么喝的吗？”
谢褚看到季杉从投来的视线，不自然地避开了一下，听到人说“随便”后急匆匆地走了。
他到冰柜拿了两瓶矿泉水，思考到什么，打开手机支付码去问前台：“5桌结账。”
“对不起，先生。”前台小姐笑意吟吟，“5桌的另一位先生已经帮您结过账了，另外的费用单独另外支付就行。”
季杉从已经付过钱了？谢褚一愣，付了两瓶水的钱，有些呆怔地回到位置上。
谢褚坐下来，仿若自然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不经意问：“你没喝过酒的吗？”
他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
季杉从才转学过来没多久，人性子又冷淡，大家都对他不熟悉，其实喝酒对现在已经快成年的高三生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但季杉从这种清风霁月的人，像完全没有了世俗的欲望，大家都猜想他什么平日里餐风饮露，酷爱书法绘画，性耽诗词歌赋，是该和蓝田美玉一同提起的人。
君子如竹，但君子也忒远离世俗。喝酒这事就像抽烟一样，都有害身体，也都有很多对此避之不及甚至深恶痛绝的人，依据上次聚会的表现，他有点担心季杉从也是其中之一。
季杉从怔忡，像是第一次听到有人问他这个问题，须臾笑了一下：“喝过。”
小酒窝若隐若现。
一点浅浅的酒窝，和清俊挺拔的少年，本应该是很冲突的、很违和的，但甜美的酒窝缀在这样一张冷淡的脸上，却平生生添了些灵动和温柔，陡然冲散了主人身上的疏冷气息。
谢褚身子猛然一僵，脑子里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全丢了，他一动不动地捏着水瓶，整个人突然宕机，只有视线凝结在那一点上。
“嗯？”季杉从的笑消失了，他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上些审视和疑惑。
“没、没事！”谢褚用喝水掩饰，结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还呛到了自己，咳嗽不停。
……靠，不争气！他好容易才停下来，心有余悸地又猛灌了两口水，半晌，蓦然抬头望着季杉从，眼睛一眨也不眨，听物理课都没那么认真过，脸上也是一幅再真挚不过的表情，小媳妇一样眼巴巴道：“季杉从……我知道这很奇怪，但是……”
“你能不能再笑一下？”
谢褚心脏跳得快蹦出胸腔，脱口而出这句话后耳朵被臊的一下子蔓延上大片绯色，我靠我靠我靠。
他刚才有想装一下来着，谁知道没刹住车，下意识就说出想了好久的话……停机的大脑后面逐渐重启，说到“能不能再笑一下”的时候声音已经细若蚊讷。
人是怂的，但说都说了，即使后面有反应过来，也还是说完了这句话！
谢褚绝望地想到自己之前还感觉向季杉从提出这样的请求并不奇怪。
……错！
大错特错！
奇怪死了好吗？！
哀莫大于心死，谢褚看着很难得的一脸没反应过来的季杉从，心里点点点，默默为自己点蜡。
季杉从很是愣了愣，周围的空气都像是浮上了问号。霎时间，谢褚有种一楼的风都停了的错觉。
谢褚还抱着一丝希望地看他一眼，没什么用地补充道：“忽略，忽略，你忽略我刚刚的话吧。”
季杉从沉吟：“……但是我确实听到了。”
他似乎是有些想笑，才牵起嘴角又想到什么似的立即落下，那缕笑意就从眼底浅浅地显出来：“不能，怎么办。”
谢褚：……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又是怎么办，我也想知道怎么办！！
谢褚眼神游移：“我觉得咱们把刚刚的事都忘了最好。”
他低头吃东西，恨不得把自己头都塞碗里，最好桌子中间隔层单面玻璃，只能他单方面看季杉从，或者地底下开个洞吧，他现在就钻进去。
季杉从望着他，其实方才的情绪都平息了，但不期然又来一句：“喜欢看我笑？”
不仅是谢褚的不期然，其实也在季杉从的意料之外。
谢褚一噎。
是！是的！
但我不敢回答啊！！
他默默往嘴里塞东西，颇没安全感地咽下，含含糊糊道：“可能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褚深有所感，不给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季杉从扯了扯唇角，以一种观望的姿态看着谢褚。
他不过淡淡地瞧过来，可是由于俩人姿势问题他对谢褚此时是居高临下的状态，天然的带着审巡感。
如芒在背。
谢褚被看的心理压力都快出来了。
季杉从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便很快移开了视线，仿若倏然对火锅起了什么兴趣，从容地也夹起了一块豆腐。
他并不饿，所以只浅浅尝了一块，吃的动作也缓慢，一块下胃后看见谢褚还是一副不敢抬头的模样，有些好奇地歪头支颐，好整以暇道：“我就这么可怕？”
谢褚咬着筷子抬头，面露难色。可怕吗？当然不可怕……
我还很稀罕你笑起来的那个小酒窝呢。
可是才经历社死现场，我要怎么回答啊？！
而且季杉从越是泰然自若，他就越不好意思，可越不好意思，好像就越是犯蠢。
他本想着，今天本该是高山流水相逢，他用合适且恰当的方式向季杉从表达自己对他的欣赏，接下来也不说成为好朋友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了，但最起码会熟一些。然后再徐徐图之，一步步变的越来越熟，他想的从不多，只要最后能在班里和季杉从搭上话，做个朋友这样就行了。
谢褚终于说话，他闷闷开口。
“不可怕。”
季杉从始终在望着谢褚，又听到他片刻思索后的再一句话：“我是挺喜欢看你笑的。”
季杉从面不改色，十指交叉在一起。
他眼皮一颤，像被股温凉的风淡淡拂过。
谢褚有些苦恼，但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心里便也有个大包袱落下，反正迟早也是要说的，他认真地直视季杉从，伸出食指，供以效仿地点了点自己左颊的位置。
有点痒，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双笑眼弯起来明亮好看，里面装满了季杉从一个人，像是盛着月亮。
“你没发现吗？你这里有个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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