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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狗血爱情故事


葛绿珠是个心细如尘的女孩子。

        大概是从小照顾弟弟成了习惯,来了青牛观之后她也事无巨细地照顾着我,还要来来回回地招呼访客,更难得的是还懂得识文断字,有她帮着做一些誊写和整理书稿的工作,我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一次,她悄悄打了几天络子,送了我一个荷花式样的扇坠儿,说是刚好夏天用。

        “记得失火之后的那日,仙姑说什么也不肯让人收拾后院,唯独自己把满地残荷都拣走了。我想……你大概会喜欢这个。”

        “这坠儿好是好,只是我还缺把趁手的扇子,绿珠再给我做把扇子吧。”我蹬鼻子上脸地说。

        其实我心里满是感动,可总是羞于表达。真好啊,被人关心的感觉温暖得就像四月的暖阳。我有时候甚至会忘了自己其实是年长她好几岁的大姐姐,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有人照顾的种种好处来。

        不过关心过头也是很烦恼的,就像和煦的四月转眼变成了烈日灼灼的八月。每每见我大晚上不睡觉,点着蜡烛写东西写个不停,葛绿珠总要苦口婆心地劝我早睡。她总说,云雀镇上有一个那谁谁,从小就出了名的上进好学,天天挑灯夜读,如今呢,出了名的矮。

        这天夜里,我实在不想再被唠叨,难得早睡了一回,刚熄下灯就听见了敲门声。

        “仙姑睡下了吧?我去应门。”只听隔壁说道。我们的屋子隔音效果为零,平时,我这边烛芯爆了两声她都能听见。

        “噢!你当心些,把胖丁牵上再去!”

        等我摸索着重新点亮烛台,戴好帷帽出门时,发现来的人竟然是林春娘。葛绿珠在身后给她提包袱,傻狗在一旁摇着尾巴直哼哼。

        烛影摇曳,我却还是一眼看出,林春娘眼下泛青,松松的发髻随意挽着,掩饰不住的疲态。从前,她在任何时候都是梳得溜光的头,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爽利,尤其是生意好了之后的这大半年,向来都是春风满面、神采奕奕的。

        “春娘姐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无事,无事……”她局促地搓了搓手,“我就是近来太忙,疲累得狠了,想着上你这儿歇两日。姑娘快进屋吧,夜里头山风凉。”

        “真的没事吗?明明娘家就在山下,还大晚上赶着车上山……”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前些日子,”她打断我的话,“阿娘进城来看我,说起姑娘在云雀镇救了人,还收作弟子。如今有人照顾你,我也安心多了。”

        “对外头说起,春娘姐不也是我的弟子。”我笑了起来,挽过她的手,“那她就算是你师妹,葛绿珠,现在叫白露仙客。你想要个名号么?叫个什么好呢……”

        “我哪里算什么仙客,姑娘别说笑了。你们快些去睡吧,夜里着凉了可不好,我在偏殿打地铺……”

        “师姐让我来,我习惯睡地上。”葛绿珠抢先向偏殿走去。

        “不不不,我来,我皮糙肉厚的,睡地铺舒坦……”林春娘连忙拉住她。

        “别再争了春娘姐,你同我一起睡吧,愿意住多久都行。”

        “姑娘,这、这怎么使得。”

        “当日我流落街头,孤苦无依,是你拉我进店里,给我饭吃,自己没穿一次的好衣裳、舍不得盖的新被褥,都拿出来给我用。这一份恩情,姜小榆始终记着,春娘姐在我心里,和亲姐姐是一样的。”

        “姜……小榆?”她眼眶通红,喃喃问道。

        “是我的本名呀。”我笑着摘下帷帽。反正也接二连三地让人看了去,没道理还瞒着自己信任的人。原来,展示真实的自我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可怕,是很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然而林春娘却大惊失色地扭过身去,“哎呀呀!会误了你成仙大事的,快些戴上!”

        “如今不会了,我修炼得更强了。”

        “真……真的?瞧瞧你,居然是个这么小这么俊的小姑娘,多不容易啊……”她迟疑再三,终于还是凑近过来,笑中带泪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十六岁嫁给秋雨哥,若是生下女儿,也快赶上你这么大了……”

        我把林春娘领回卧房。她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为什么不肯说呢……我爬回床上躺好,烦躁地想个不停。

        “姑娘这几套寝衣还是去年准备的,如今穿着都显小了。赶明儿春娘姐给你裁新衣,快睡吧。”林春娘说着,吹熄了灯。

        然而我们都没有睡着。我是习惯了晚睡的,这会儿全无睡意,睁着眼睛数绵羊。可林春娘呢?她的疲倦肉眼可见,她为什么也睡不着?朦胧月光透过窗纱,依稀照在她白净的脸上,眼睫微微颤着,眉间满是愁寂。

        “你明明睡不着。”我忍了半天,还是开口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春娘姐说出来吧,我可是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了的。”

        她紧闭的眼睛一下子沁出许多泪来,慌忙侧过身去,扯过袖子擦了擦。“是……是有件好事,明日晚间,你林大哥在新居办婚宴,请姑娘赏个脸出席。”

        “啊?”听到这话我觉得诧异极了,“他给谁办婚宴?哪个亲戚么?”

        “给……给林秋雨和浣姝妤。”

        “什么?!”我猛地撑起身子,半天才缓过神来,“林大哥要娶妾室?他怎么对得起你!”

        “不是妾室,”林春娘也坐起身来,强撑着笑容,给我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这才艰难地开口,“是正妻,姝妤姑娘的身孕已有两个月了……”

        我不敢置信地瞪了她好久,“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林秋雨娶正妻?他是把你休了吗?”

        “我是……我是自请下堂……”她辛苦伪装的笑容终于被悲伤给融化了,只得紧紧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滴下来。“十二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是我对不起他!姝妤姑娘样样强过我,是公认的大才女,有模样有名声,博览诗书,跟秋雨哥意趣相投。我也不愿自降为妾,天天看着他们……恩爱和美,如今这样,对大家都好……我是自己愿意的!”

        “你说的都是假话,你看上去明明难过得要死了!他怎么对得起你!”我觉得自己也难受得要死了,愤怒就像一匹发了狂的野马在我身体里来回冲撞,几乎要从胸膛里冲出来,撒开蹄子狂奔十五里路,一口气跑到天骏把林秋雨乱蹄踩死才能罢休。

        “秋雨哥他分了一半店面给我,还说若是将来愿意回去,我随时都可以回去。”林春娘抬起头,接过我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做到这个地步,还有这些年来的照顾,秋雨哥对我……足够好了。”

        这种话哄鬼呢!

        “那他人呢?既然是林秋雨结婚,怎的要你来说,他不亲自过来?”

        “秋雨哥说,仙姑知道此事怕是会不乐意的,我来解释,姑娘兴许还能听进去些。”

        “不乐意?我杀他几刀的心都有!这种没脸的事也做得出来?亏林秋雨还是读书人呢,到头来竟是个狗都不如的东西!我恨不得……”

        林春娘忙不迭地捂我的嘴,“姑娘快别乱说话,仔细破了戒,仙师大人降罪,吃苦的可是姑娘自己。你林大哥他……原是有苦衷的,姑娘不要怪他……”

        靠老婆起的家,平时吃苦受罪的活计都丢给老婆,自己坐柜台管账,刚一发财就找小三,然后休妻再娶。如今钱财地位他有了,新老婆新孩子也有了,留下林春娘孤身一人,居然还有脸要她来替他发请柬?我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贱人。

        “春娘姐,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想……想法?”她愣了愣,“我还有饭庄的生意,还要奉养阿娘,日后……”

        “我不是说这些,十数年的夫妻情分,林秋雨如今说扔就扔,你就这么任由摆布吗?不如我们明天上门闹一场,我自有办法让那个家伙身败名裂,一分钱也不给他剩下。倒要看看那时,那位满嘴里说着情呀爱的大才女会不会不离不弃。待他人财两失,幡然醒悟之时,我只说这一切都是仙师给的考验。至于要不要回头,那时由春娘姐自己决定,如何?”

        林春娘并没有一口答应这个绝妙的计划。她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目光闪烁,“我看不妥,怎可……怎可冒用仙师大人的名义,这也……”

        “打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仙师。”我打断她。

        林春娘瞠目结舌,磕磕绊绊地问道,“那……是、是谁一路指引姑娘修行……”

        “我根本就没有要成仙。”我又接着告诉她。

        林春娘又瞠目结舌了半晌,“这些……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全是姑娘自己想出来的?”

        我原打定主意要坦诚相待,还是失败了。

        “……对,都是我自己想的。”

        “天爷!没有仙师……这些……这,莫非姑娘自己就是神仙托生吧!”

        “别说那些了,我眼下也解释不清楚。你只说,明天就让林秋雨身败名裂,好不好?”

        “别,还是别……”林春娘慌忙摆手。

        “到底为什么呀?!”我失控地大叫出声,擂了两下床板。实在是好气,好憋屈,好抓狂。

        “姑娘有通天的本事,在你看来……是不是觉得我很窝囊?”她抬眼看了看我,笑容苦涩得让我想起曾经偷喝过一口的万泓的汤药,“春娘姐打小没念上书,讲不出那么多道理来,我只知道,事到如今,夫妻情义不再,可我、可我终归还是希望他好……”

        “你是木头做的吗?你就不生气吗?”我急得想咆哮,却突然开始不住地流眼泪,擦也擦不干。

        “是啊,我好像不生气,真奇怪。就是这里空荡荡的,”她轻轻抚了抚心口,看起来又恍惚,又疑惑,喃喃自语道,“原先哪怕干活再累,日子再苦,我也总觉得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每天揉两袋子面呢,比阿爹当年还强,呵呵……如今,那股劲儿好像用完了。真奇怪,是不是?”

        她终于还是睡着了。

        我蹑手蹑脚地溜出后门,想打点水来让自己冷静一下。只听见轻微的“吱呀”一声,隔壁房门也打开了,葛绿珠走了过来。

        “绿珠……”我苦着脸撇了撇嘴,“事情原委你都听见了吧,你觉得该怎么办呢?就按我说的,给林秋雨一点教训,难道不好吗?”

        “仙姑,”她接过我手中的井绳开始打水,面色无波,“要我说,还是按师姐的意思办吧。”

        “为什么呀!”我压低声音嚷道,恨不得冲着山林大吼几声,实在是太憋屈了。

        “你若是想她好,便按她的心意做。教训林秋雨,说到底是自己想出口气吧?并不是师姐愿意看到的。”她目光沉静地看向我,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

        我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平复下来,“那你说,我该不该去参加婚宴呢?”

        “若是去了,仙姑想闹事吗?”

        “我……我答应过不闹事了。”

        “那便去吧,也是为师姐好。”

        “这怎么叫为她好!让林秋雨悔不当初、跪地求饶才叫为她好……”

        “因为师姐不想那样。”她平心静气地说,“虽然仙姑不懂,我也不很懂,但她就是希望看到林秋雨好好的,这样她才能解开心结,继续生活。”

        “好……”我咬了咬牙,“我去就是,你实在是很会讲道理。”

        “快洗把脸吧,瞧你那脸脏的,倒可惜了我刚绣好的新帕子。”说着,她递给我一方绣着荷叶图案的手帕,恬淡地笑了起来。

        我终于也破涕为笑。

        今夜我好像又多认识了她一点。葛绿珠不仅像临霜而放的花,也像温柔起伏的旷野、像这太牢山,像所有那些平静、坚定、永不动摇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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