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宫宴（十五）
“皇上，臣请求宫中嬷嬷帮小女验身。”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寂静了片刻。
苏慕槿的心中之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现在被放到了最大。
柳毅京之前不就是为了让柳青儿的“不清白”栽到自己的身上吗？但是现在，怎么会主动提出让宫中的嬷嬷给柳青儿验身呢？
这时，柳青儿的反应落在了苏慕槿的眼中。
此时如果是寻常女子，虽然可能会因为当中被验身感到羞耻，但是绝对不应该是柳青儿现在的反应。
此时的柳青儿脸色苍白的好像宣纸一般，她的双唇微颤，好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绳子，欣喜若狂地将绳子缠在了自己的腰间，却发现，绳子那头的人，根本没有打算将她拉上岸，而是在绳子的那头捆上了一个巨石，抛入水中，欲将她拽入更深的深渊。
柳青儿的眼中充满着绝望，她似乎是在无声地说：“父亲，不要……”
看到此番场景，苏慕槿心中微怔。忽然间，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她的心中。
这时一个看起来几乎不可能，但是却是是目前这个局面的唯一一个合理但不合情的解释了。
苏慕槿的瞳孔微缩，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边的柳毅京。本以为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身为人父的最后一丝不忍或是不舍得，但是落入苏慕槿双眸的，却只有一个权臣在机关算尽之后的志在必得，以及在众人面前强行装出来的流于表面的担心和关切。
果然啊，二十几年前，能在云溪小镇对小时候的她做出那样的事情的柳家，怎么可能会因为家族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嫡小姐，就做出有悖于家族利益的事情呢？
想通了一切之后，苏慕槿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柳毅京毕竟明面上，依旧是柳青儿的身生父亲，虽然这个父亲，似乎并没有将自己的女儿当成自己的血亲来看待。
很快的，宫中的老嬷嬷到了。老嬷嬷将已经完全放弃了挣扎的柳青儿从地上拉起，拽入了另一间无人的屋子当中，做着她们已经做了几十年的为女子验身的工作。
全场寂静。
明明这个时候，应该感觉放松才对，但是贺兰若的神经却莫名紧绷了起来。
又是那道视线。
贺兰若悄悄抬起了一点头，看向视线传来的方向，却正好对上了那个唯唯诺诺，一直沉默寡言的百里临城的双眼。
此时的百里临城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泯然众人的感觉，而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苏慕槿的方向，在发现了贺兰若的目光的时候，他并没有回避，而是直接挑了挑眉，双眼中满是挑衅和玩世不恭。
贺兰若心头大骇，这个目光，他很熟悉，就在不久前，他就见到过。
百里临城，就是林城公子。
贺兰若的心中拉响了警报，他的心中此刻充斥着各种念头——这个林城公子为什么会改变自己的容貌，出现在中秋宫宴上，到底是易容成了百里临城的样子，还是百里临城与林城公子，本就是一个人……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将心中杂乱的思绪理清，房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是柳青儿的身子已经验结束了。
嬷嬷的身影从门后出现，众人屏住了呼吸。虽然在大家的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这柳青儿一定还是个完璧，但是在嬷嬷出现的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周起注视着跪在地上的老嬷嬷，罕见地释放了一些这些年因为摄政王的存在，而几乎销声匿迹的帝王威压，严肃地问道：“嬷嬷，你实话实说，结果如何？”
此时苏慕槿已经闭上了双眼。结果她已经猜到了，柳毅京既然费了那么多的功夫，设了这样的一个局，那就一定不可能在嬷嬷这里出了任何纰漏，所以此时的验身的唯一的结果，那一定就是——
“禀皇上，柳小姐……并非完璧。”
这句话好像一个巨石，砸在了本就暗潮汹涌的表面平静的湖面上。
“这、这……这怎么可能？”
有大臣已经按捺不住，惊呼出声。
而苏慕槿心中却满是寒意。她已经一点都不想去猜，到底是柳青儿先失了身，被柳毅京知道后，干脆做了这个局，还是柳毅京为了这个局，直接找人qiang了自己的这个女儿。不管是哪种，今夜的柳青儿，恐怕已经心如死灰了吧。
而现在陷入危险境地的，除了柳青儿，还有她自己以及贺兰若。
虽然已经闭上了双眼，但是眼前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了眩晕的感觉。
她现在，身体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了，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倒下了，阿若怎么办？
眼前这个局，真的只有那一种解法了吗？
-
“苏先生，现在你该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了吧。小女的清白，已经被苏先生毁了，求皇上为小女做主！”
半晌，似乎是感觉嬷嬷到来的这个消息，已经在现场达到了预期的震撼效果，柳毅京跪下，重新开始扮演起他的爱女如命的样子。
只是这个样子，在已经猜到真相的人眼中，显得无比丑陋不堪。但是对于其他不明真相的人来说，柳毅京的这个反应，已经足够激起他们的同情心了。
“真没想到，苏慕槿看起来一表人才的，竟然是一个拔diao无情的渣滓！老夫之前竟然真的考虑过将女儿嫁给他，算是老夫瞎了眼了！！”
“你小点声吧，别被他听见……”
“怕什么，他现在可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左丞相，不过一介布衣罢了，你以为，出了这种事，一年后，他还能回到左丞相的位置上去吗？”
“好像也是……”
-
周起听着大臣们的声音，再看看之前第一个提出来要验身的和瑞，此时虽然低着头，但是那提溜乱转的眼神，却并没有被周起错过。
如今这个局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只是，这柳毅京还真是有本事啊，竟然能和云滇的人勾搭上。看来上次给柳家的打击还是太轻了点。
但是眼下，虽然苏慕槿之前确实为他做了很多事，但是今日，从清花坊那里传来的消息看，这颗棋子，似乎已经不乖了……
周起的眼神晦暗不明，而这份不明，在柳毅京的眼中，便是皇上打算偏袒苏慕槿意思。
于是他立刻对着周起重重地嗑下了他这几年面对周起的时候，最为标准的一个响头：“求皇上为小女做主，为老臣和柳家做主！”
“苏先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最终，周起还是缓缓开了口。
“我……”苏慕槿原本就因为脱力而有些佝偻的身子晃了晃，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管最后怎样，至少这个罪名，她现在真的不能担。
如果真的要她为柳青儿负责，娶了柳青儿，那不知道何时，她才能真正带着她的阿若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京城，全身心投入到当年的真相当中。
第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有落完，苏慕槿就感觉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阴影，而之前一直低调站在自己身后的贺兰若已经不见了。
“阿槿说没干过的事情，就是没干过！”
带着几分赌气的少年音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当中，但是苏慕槿却在其中听到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似乎是杀意和决绝。
说到底，虽然之前当了多年朝堂死敌，但是苏慕槿和贺兰若其实都是一类人。所以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苏慕槿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贺兰若想要干什么——若是周起和柳毅京真的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或是自己现在晕倒了，那么贺兰若恐怕就算暴露身份，或是直接将这间屋子中的人都屠了，也要将她带走。
“不，不要……”
苏慕槿的嘴唇呢喃着，她不能让阿若这样冒险。虽然如果现在被污蔑的是贺兰若，而正在隐藏身份的是她的话，那她大概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呵，苏慕槿是什么人，她的嘴说出来的话，约等于放屁。小傻子，大人之间的事情，少凑热闹。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柳毅京现在已经妥妥开起了泼夫骂街模式，就好像一条疯狗一般，只要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他不介意将冲到他面前的所有东西或者人，都咬上一遍。
“你……闭嘴！”苏慕槿强撑着一口气，冷着脸，上前一步，想要将贺兰若重新拉回自己的身后，却发现对方坚如磐石，根本不是自己这个摇摇欲坠的伤员可以拉的动的。
如果现在苏慕槿没有受伤，没有泡水，也没有醉酒中药的话，那现在应该已经对着贺兰若翻上一个大白眼。但是现在她做不到。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出来。只有这样，这个局才能不攻自破。尽管官场浮沉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这样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是属于博弈之后的下下策，但是眼下，她别无选择。
“皇上，其实……”
话才开了个头，就在这时，柳青儿验身的屋子当中传出了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从床上直接翻到了地上，却因为身体无力给自己一个缓冲，而不得不发出的动静。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了房门口的方向。
只见原本现在，应该正羞愧得恨不得死遁过去的，这场荒诞闹剧的女主角，竟然在两个宫女慌张的帮助下，缓缓地从房门口走了过来。
她眼神此时已经从绝望转向了麻木，但是贺兰若却能够清晰地从其中感受到了她的深深的愤怒。
之间柳青儿在宫女的帮助下，直直地朝着周起跪拜，随后一双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正身处于最有活力的年纪的少女的光芒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还跪在地上，假装着真的在悲伤的父亲。
虽然虚弱，但是清晰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非完璧，与苏先生无关。皇上，诸位，臣女的兄长，柳泉，在一个月前，qiang/jian了臣女。这才是我失身的真正原因。臣女的话字字属实，请皇上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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