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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无关具体


这句话吼出来后,池越才后知后觉地整个人颤抖起来,就差那么一瞬,要是他再晚一步,薛惟就……他实在是不敢想象那副惨烈的场景。

        池越目标清晰,带着薛惟来到自己先前避灾的建筑群。眼下四周嘈杂,池越却像是谁都没看见,整个世界里只剩下薛惟——

        薛惟叫池越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给摄住,还没来得及说话,池越就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将人给抱了个满怀。

        薛惟:“……”

        池越侧过脸去嗅着薛惟身上的气息,想吻上那跳动的颈动脉,以此安慰自己遭重创的心灵。但他知道不能,他是察觉到自己喜欢上薛惟了,可薛惟呢?他喜欢自己吗?

        他想起薛惟那天问他的问题:你生了什么心思?

        薛惟叫池越抱得险些喘不过气,此刻两人浑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抱在一起黏腻得慌,是很不舒服的。他抬手摸上池越的后脑勺,轻轻地拍了两下,说:“你松开,我呼吸不过来了。”

        池越没放开他,只是稍微松开了一点。他在薛惟耳边问:“你刚才是不是想死。”

        薛惟:“我……”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因为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这次终于可以一了百了,他再也不用费劲心思地逮住机会赴死,只要那广告牌当空朝他脑袋砸下来,当场开瓢,砸个稀巴烂,脑浆溢满地,他就彻底解脱了。然而他也确实犹豫了,生死一瞬间,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想起池越,总觉得太遗憾……

        他支吾半晌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我不知道。”

        池越暗暗地松出一口气,这起码说明薛惟在关于赴死这方面的强烈愿望已经减少了至少一半,虽说不是彻底摆脱,但好歹是有了想爬起来的想法。只是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惊险,他抬手摸上薛惟的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换个方式问道:“那如果我没救你,你是不是就去见阎王了。”

        “大概是。”薛惟顿了顿,余光看见池越的脖颈,池越此刻还紧绷着肌肉,像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你……你冲过来的时候就不怕我们一起死了。”

        “不怕。”池越用力嗅了嗅薛惟的味道,很想用鼻尖去蹭薛惟的脖颈,他努力平复住自己狂跳起来的心,“你知不知道,看见你就在大雨中,那广告牌往下掉,我的心栓到了嗓子眼,就快要蹦出来了。”

        薛惟不解风情地说:“不知道。”

        池越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薛惟伸手推着池越,受伤的那只手无措地碰到池越的衣服,他疼得倒吸一口气,“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松开。”

        池越这才抬眼,目光在四周围逡巡一遭,确实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们现在在的这块避灾区里挤满了好些人,都在用神色各异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人。这当中有一些年轻的,也有一些父辈年纪的人。见过世面的倒是对他们二人的举动见怪不怪,这当中有人露出一个祝福的微信,当然也有人流露出嫌弃的表情。

        池越挑衅地朝那几人挑了下眉峰,没等别人做出什么反应,他就对薛惟说道:“我们这样拉扯也不是一两次了,你介意什么?”

        薛惟:“……”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你的手怎么了?”池越打完嘴炮就将薛惟给松开,他一把抓过薛惟手腕,在薛惟探究的目光之中看见那手心被割得血肉模糊,立刻扭头从自己随身带着的背包里翻找出一袋纱布绷带和云南白药粉。

        薛惟看他掏出一把小剪刀,从绷带上剪下一长段布下来,便问:“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些?”

        池越说:“不是随身带着的,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他在薛惟的手掌心里轻轻地敲了些云南白药粉下去,“是为了你而准备的,特意的。”

        “……”

        薛惟抿抿嘴,池越一句话便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给堵死了,他实在找不出词汇来组合成一句话,只得安静地看着池越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用纱布仔细地,温柔地绕着手掌心边缘打圈缠在一起。

        “疼吗?”池越说着吹了两下,随后打了个结,“疼的话就喊一下。”

        薛惟觉得池越此举有些暧昧,他不甚自在地把包好的手给抽回去,眼神闪躲地说:“多谢。”

        池越说:“本来应该先给你消一下毒的,但是我那瓶碘伏刚才不小心掉了,所以委屈你一下,等回去了,我再替你重新处理伤口。”

        薛惟说:“不用了,我去门诊处理一下就是。”

        “要的。”池越认真地说,“你为什么说这话,你是想继续躲着我?”

        薛惟的心跳到嗓子眼,池越这是吃错了药吗?他试探地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是想继续躲着我’?”

        “你又是搬走又是辞职的,是不想在穗城待下去了吧?难道不是为了躲我吗?”池越不打算拐弯抹角了,在他看来,自己跟薛惟说话不能拐弯抹角,得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才行,否则薛惟会以为他是随口一问而已,他可不想让薛惟觉得自己是在寒暄,象征性问一句。

        这两件事的前因后果薛惟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他气不过李元处理事情的方式以及恶心刘西背地里使的暗绊子,才撂担子不干的,没有任何预见性,发生得猝不及防,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一天之内历经辞职、搬走、遭遇台风袭击这三个副本,可以说是在霉运那条线上一蹦到底了。池越这么一问,倒显得是他一早就计划好似的,他不禁看多一眼池越,这人是怎么回事?难道……

        池越毫不避讳薛惟探究的目光,甚至还朝他笑了一下。

        总觉得不是。薛惟斟酌两下,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躲你?”

        池越说:“我打了你多少个电话?你都不接。别跟我说你信号差或者没注意到,我不信。我给你发微信,一连十几条语音,你却一条消息都不回复我。”

        薛惟说:“就这样?”

        “就这样。”

        “那是你多心了,池越。”薛惟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我没接你电话,确实是因为信号差,台风天信号不好是很正常的。至于没回复你微信,那是因为我发什么都是感叹号,而且手机本身就卡顿到不行。还有,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基本上不看微信。”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基本上不看微信——

        这是想撇清吗?是在拐着弯告诉他,他们不熟悉彼此?

        池越不死心地说:“好,就算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你为什么处理伤口要去门诊?我给你包扎也可以啊,你难道不是在躲着我?”

        薛惟被池越这番强词夺理给气笑了,他说:“你讲不进道理?要是我伤口发炎了算谁的?正常人第一时间都会去门诊包扎伤口吧?”说完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除非你是个医生。”

        刮了将近半个钟头的台风似乎就要退去了,雨开始越下越小,风刮得也没那么猛了。池越扭头看向外面,模糊地看见那块广告牌瘫在地上,要是薛惟被砸到……

        “我刚才就站在这里”,池越想了想,往自己身后的位置指了指,“那时你呆滞在原地,那块广告牌就吊在半空中——这还是我听别人说的,我近视,是看不清楚的。他们说你像个傻子一样待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没躲避。我心想这人是怎么回事,是不知道广告牌要掉下来了吗?还是受伤了走不动?毕竟台风刮得猛,人会被迫在半空中浮起来,撞到四周的东西是在所难免的。那时候我也没有多想,直接冲过去,心里想的就是一个念头,要救这个人。”

        薛惟被池越炙热的目光给慑到。他垂眸看向脚底下的地板,企图用那些脏乱的脚印来转移注意力。

        “但没想到我人冲到半道,猛然看清楚那个人是你,而那块广告牌就在这时断开砸下去,你不知道,我的心都跳出来了,那一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把你救下来。”池越说着拉过薛惟的手,“我从没有觉得出手相助他人是一件愚蠢的事情,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我都做得乐在其中。我不求我帮过的那些人感激我,对我好,我能从中获得某种利益,因为我只想问心无愧。”

        薛惟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想把手抽回来,但池越抓他抓得紧紧的,仿佛再不抓紧,薛惟这个人就要逃走似的。

        “这份问心无愧,最早是源自于你。虽然你从没有亲口承认过当年救我的人是你,但那个只属于你的胎记是不会骗人的。当年如果没有你勇敢的站出来,我不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事情,也许会被人给弄瞎眼睛,割断舌头,弄断手脚,被他们拉去街道实施其他坑蒙拐骗——毕竟我那时候已经八岁了,不好掌控;也许我会被拐卖到落后的小村庄,替人做苦力活,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八岁,我当时虽然已经记事了,但要摧残一个人的意志与记忆,有很多种方式,你要知道,人贩子之所以称为人贩子,就是因为他们会做出违背人权违背法律的事情,他们不可能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完好无损地站在地上。”

        池越抬手将遮挡住薛惟眼前的刘海给拨开,继续说道:“现在我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脚下这片土地上,全是因为当初的你出手相助。你那时候也只是个半大孩子,但你却比任何人都机敏、勇敢、聪慧、谨慎。”他说到这里将薛惟的另一只手给握住,“我助人为乐,并非是天生的。但人总能通过一些经历和环境去改变自己的观念与习性。所以从那之后,我便开始留意身边的人是否需要帮助,因为也许只是一个小点,就能帮助他们渡过眼下的难关。而蒋叔称这些行为称为积德,我没刻意去积德,只是由衷地帮助每一个需要我帮助的人,只要我还动得了。”

        “但在刚才救下你的那一刻,我不得不在心底感谢老天爷的提示,也许这就是积德后得来的提示。如果我那一刻没有想着冲过去救人,我就不会知道那个在广告牌底下的人是你,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我是个近视眼。”池越直视着薛惟,“你看,我不过是救了一个人而已,心却这样激动,这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所以哥哥,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薛惟僵硬地笑了笑,为什么?他也想知道池越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不是惹人多想吗?他想将手给抽回来,但池越偏不让他抽回去,池越甚至摸上他的胳膊,将他往怀里拽得更近。

        一时之间,两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嘴巴对着嘴巴,呼吸交缠在一起,叫彼此认不清是谁的呼吸更急促。薛惟觉得这场景很熟悉,让他恍惚地想起在医院的那日,他们两个人也是这样,正面面对着。当时他问池越:“你生了什么心思?”

        而池越的回答是——我没有生什么心思。

        薛惟在池越炙热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他慌乱地瞥了一眼外面,随后垂下眼睛,逃避似的说:“雨停了,回去了。”

        池越认真地说,“没有停,我的心现在在下雨。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却还要惹我难过吗哥哥?”

        薛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把将池越给推开,池越话都说到这里,他再是在心底否决,也都清楚池越说的是什么。只听他说:“说什么浑话?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浑话?那你为什么前天晚上问我‘生了什么心思’?”池越撑着地站起来,上前拉住薛惟,“你难道不清楚吗?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已经觉察出我的心思了。你比我本人还要看得清,要机敏。我自己都没来及觉察出来的心思,你却能一语点破。否则你为什么要问我‘生了什么心思’?”

        薛惟狡辩道:“你自己都说我机敏,所以我问你也是正常的。”

        “问题不是这里。你在掩饰什么?不要企图混淆逻辑,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你当时是在试探我,如果我应了有其他心思,你会怎么做?你能够问出这个问题,不也是因为你生了别的心思吗?否则你为什么要问我?”池越毫不留情地撕开薛惟的狡辩。

        薛惟觉得自己快被池越给攻破才立起来的城池了,他受了刺激一样用力挣扎池越那有力的桎梏。片刻后,他忍无可忍地,颤着声音道:“是,我是生了其他心思。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感情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我能够坦然对你的心思,不过是因为我清楚自己所想。可是你呢池越?你真的清楚自己所想的是什么吗?你分得清什么是报恩,什么是感情吗?”

        薛惟后半句话将当时他所否认的救过池越的事实给重新摆到台面上来,彻底说开。没错,他就是当年救了池越的那个半大少年,当时否认只是因为不想和池越扯上关系——毕竟他那时候一心只想见阎王,而池越在他眼里又是特别多管闲事的主。

        这下,池越终于清楚薛惟为什么会突然抗拒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对垒,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薛惟也不再掩饰了。池越能够说出来,说明已经察觉到自己心思了,再掩盖下去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把话敞开来说。

        “我分得清。”池越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他将薛惟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喜欢你,薛惟。那天你问我,我没有给你答案,甚至无意中否决了。对不起,是我太迟钝了,现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是相互倾慕的关系。我池越,喜欢你薛惟,不是为了报恩,是真真正正,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喜欢。”

        那些越界的关心、越界的语气、越界的肢体接触……通通都是下意识的举动。因为对方是薛惟,所以他才潜意识地想对薛惟好,一次又一次地越过界。

        薛惟的泪腺很发达,池越话还没说完,他就猛地掉了眼泪。他说:“池越,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我清楚。”池越说,“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自己的心思。”

        “我……”薛惟抬手擦掉不断涌出来的眼泪,“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到底我喜欢我什么?”

        “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无关具体。”池越温柔地说,“别哭。”

        “我脾气暴躁,阴郁,我甚至……”薛惟话还没有说完,池越就猛地凑上前去,在四周那些看过来的目光中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对薛惟的心意——他用嘴堵住了薛惟接下来要说的话。

        四周很快响起了围观群众的尖叫声。

        外面的潇潇微雨见证了这番风月,池越心中的雨也见证了这一刻的欢喜。他先是在狂风暴雨中慌了心神,又在潇潇微雨里镇定了心神,这起伏的心情可谓是坐了十环过山车般的猛烈。眼下,他亲吻着薛惟,心中那只停在半道的船更是激流勇进着,他真怕这一切都是假象,因而只能更用力地亲上去。

        他的气息非常霸道,在碎语里不断捡起薛惟的呻/吟,告诉薛惟从今往后都不能一个人前行,因为他与他并肩走在一起,薛惟再也不能,也没理由抛下他。

        薛惟便在池越的吻中短暂失了心神,这个比他小七岁的男人,吻得认真又珍惜,致使他一度溺毙在心中掀起来的千层浪中,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也许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渴望的救赎,他在生死边缘徘徊,想一了百了却又心生不甘,他矛盾又挣扎。而每一次,在他快要见到阎王的时候,池越都会拉住他,禁止他堕下去。

        也许池越对他的越界,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命中注定好的事情。就像台风虽然来势汹汹,用风横扫掉陆地面上一切的障碍物,却也用雨的滋润扶养起这片土地。它是无言的,又是有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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