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巳（一）
第5章
崔家如何教子，九娘是完全不知道的。
因为三月的上巳节很快来临了。
一大早，九娘就由着青梅青兰等丫鬟团团转打扮一番，然后乘了马车向城外驶去。
王大夫人作为知府夫人，已经先走一步去支应各位贵妇人们的活动了。
繁华富庶的淮扬府，上巳这样的节日自然是隆重且热闹的，因着这一天不仅是踏春出游的好日子，更是年轻男女互相相看的好日子。
九娘斜靠在车壁上，食指轻挑起车窗上的帘子，从缝隙里往外看去，外面春光明媚，确实正是好风景。
他们走的这条道上，除了如她一般乘马车的，也有骑马骑驴的人悠闲而过，道路两旁，更有成群结伴的民众笑闹着前行。
一派热闹景象。
两个贴身丫鬟也难得兴奋，声音激动的同九娘介绍今天的行程。
“待会儿去到淮阳河畔，同夫人会和后，就可以和夫人他们一起赏春景，游淮阳河畔了。”
“据夫人身边的春燕姐姐说，还可以玩曲水流觞，打秋千呢。”
“哇~”
两个丫鬟说着，兀自惊叹起来，眼眸更亮了些，满眼都是憧憬。
九娘一双桃花眼微弯，唔，还是不要告诉两个小丫头了，他们大概不会和夫人他们一起游淮阳河畔，而是会和崔三少爷崔宴一起。
她打了个呵欠，微微阖上眼睛，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
马车因是顺流而走，速度也不慢，九娘感觉没多久，就到了淮阳河畔。
车夫停车后垂侍而立，两个贴身丫鬟先下了马车，才拉开车帘前来扶她。同她道：“小姐，夫人派了郑嬷嬷来接。”
因为乘的马车带着标志性家徽，还有母亲身边得力的郑嬷嬷带了两个丫鬟来迎。九娘还没下马车，就听到了附近人群传来的议论声。
“咦？是王家的马车吗？那车里坐的不就是王九小姐吗？”
“肯定是啦，这是王大夫人身边的郑嬷嬷。”
这脱颖而出的一问一答的是两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应当是淮扬府哪家的贵女。
那边也有男声在嬉闹：“王家？崔兄？崔兄！你快过来，是王家。”
这话一说大家都懂了，纷纷跟风起哄。一时间都是此起彼伏的“崔兄。”
毕竟淮扬府没有哪家不知道，王家的嫡幼女王九小姐自幼和崔家三郎定了亲。
这次王九小姐从京城来，就是回来成亲的。
九娘微微一愣，崔宴就在这车外？
她掀帘出去，抬头逡巡。
好看的人大约都是占便宜的，人群中一眼就能望得见。
崔宴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红衣墨发，衣袂飘飘，正扭头回望过来。
九娘目光一闪，鲜衣怒马，少年风流，不过如是。
这赏心悦目的景和少年郎啊！永远相得益彰。
她忽的朝着回头的少年郎粲然一笑，眉眼弯弯。
对面的崔宴看的一怔，手中的缰绳一松，那枣红马已经载着他“哒哒”跑远了。
附近围观的人都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全然不知跑远的崔宴懊恼的拍拍脑袋。
他原先听到几个一起玩的朋友起哄时，正神采飞扬的眉眼一时就僵住了，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架马车上。
只是看见车帘微微晃动时，双腿却仿佛忽然有了意识。
双腿一夹，枣红马儿轻“嘶”一声，扬蹄小跑起来。
当时的崔宴一愣，忙拉住缰绳，回头去看。
车帘已经被掀开了，马车里袅袅行出一个穿着粉色留仙裙的窈窕身影，正站在车辕处。端的是雪肤花貌，明艳妩媚。
她似乎一眼就看见了他，立马笑了起来，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粉唇丰润，再晃眼不过。
崔宴一时走了神，才没拉住缰绳，被枣红马儿带着跑远了。
九娘看着少年郎消失的背影，心情甚好的弯了弯唇，被丫鬟服侍着下了马车，去寻王大夫人了。
每年上巳节怎么办，官府都有一套章程下来。今年上巳官府也是提前做了章程。
因着知府大人不在，是由同知大人领着其他同僚单独开了个男席。汇聚的大多也是已成家立业的男性，曲水流觞，以文武会友。
王大夫人开的这边，则多是女眷和各家的少爷小姐。嬉闹玩乐，谋求姻缘，不外如是。
如崔宴和崔衡并几个朋友，就是这样被家里母亲和祖母带过来的。
且过了这两个地带，其他则是其他百姓聚集之地，也自有有名望的乡绅和里长前去主持。
九娘带着人到王大夫人那里的时候，坐在临时搭起来的凉棚里，手里握着一盏茶的王大夫人正有条不紊的发号施令。
颇有威严。
只是见着女儿进来，那眉眼霎时软化下来：“九娘，来娘身边坐会儿，一路行来，可吃了点东西没有？”
九娘笑意盈盈的凑到母亲身边，一一答了。
王大夫人就爱怜的顺着她的发髻，打量了她今日的妆容装扮，见女儿灼灼风华，不由得满意点头。
“走吧，淮阳河畔今日来了不少人，娘带你出去认认人。”王大夫人放下手中事物，领着女儿向外行去。
淮阳河畔拉起了大大的帷帐，帷帐内早被小厮收拾齐整。
丫鬟婆子放了小几，置了点心、瓜果、干货、酒水。空闲处又置了竹笛、琴等丝弦之物供大家赏玩，更撑了画板，又置笔墨纸砚任人挥毫泼墨。
出来踏青的家眷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见了王大夫人带着一个容貌与她七八分相似的明艳少女进来。俱都好奇的安静下来纷纷打量她。
王大夫人也不见外，爽朗一笑，将少女推出来，介绍道：“这就是我那小女儿，单名一个琅字，行九，初到淮扬府，还请大家照顾一二了。”
下面的人哪有不应的，都纷纷热情的应承下来，然后打量着九娘。
九娘便乖乖巧巧出来行了一礼，感受到众人打量她目光，不由得抿唇轻轻一笑，双颊染了些绯红，然后状似羞涩的低下头去。
本来打量的夫人小姐们见她容貌明艳，不由得先升了三分好感，又见她行礼行如流水，显然是家教极好，便又都赞赏的点点头。
哪想到小娘子被打量的双颊绯红、低眉浅笑呢，便都善意的笑出声来。不同于夫人小姐，在场的少年郎们却都是看的一愣，然后忙避开眼去，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艳羡起崔宴来。
崔宴自然也在这帷帐中，不止他，兄长崔衡也被带了来。崔老夫人并着崔夫人也俱在帐中。
一自然是为了看看王家九姑娘，二则是为了兄长崔衡的婚事。
现下见了九娘，见她姿容出众，规矩也学的好，被众人打量的虽然羞涩，但也没有失了礼，婆媳俩更是十分满意，脸上也露出笑意来。
眼角余光一直在悄悄打量未来亲家的王大夫人便满意的勾起唇角。
向在座的其他人告了一礼，然后带着女儿前去给崔家长辈行礼。
毕竟已经定了儿女亲家，上巳这样光明正大能让女儿接触了解崔家的机会可不多，自然要好好把握。
崔家也有此心思，便都迎了上来。
崔老夫人回头正想喊两个孙子，却见崔衡已经微垂眼睫跟上来了，崔宴却有些怔怔的。微微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忽然更对九娘有好感起来。
前两日这宝贝孙子还闹着不愿娶，今日却看人家姑娘看呆了，果然是还没开窍呢。
便朝崔宴唤道：“宴哥儿！”
崔宴被这一唤唤回了神。反应过来自己第二次被九娘一笑所摄，脸颊爆红。
崔老夫人笑笑，也不理他，免得让他更窘迫，当先带着崔夫人向前行去了。
崔宴和崔衡并肩走在一起，崔宴一想着这是去见九娘，就老不自在。
他虽然被九娘容貌所惊艳，但是，想到前两日和家人的争执，还有别的些什么，他的目光不由得闪了一下，面色慢慢淡了下来。
退婚他仍然是势在必行的，只是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成行。
他只能和并肩的崔衡低声说话：“哥。”
喊了一声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上便显出些烦闷难当来。
崔衡偏头望他，见他脸色不好，想到前几日他同崔父的顶撞。大致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一心想要退婚，不过王家已经近在眼前了。
崔衡只能收了心思，提醒他：“唔，到了。”
崔宴抬头望去，王大夫人和崔老夫人他们已经互相见了礼了。
崔老夫人正转过头来唤他们兄弟俩：“衡哥儿，宴哥儿，还不上来，见过顾伯母和妹妹？”
两兄弟便都上来行礼：“伯母，九妹妹。”
别的不提，崔家两兄弟的颜值王大夫人还是十分满意的。毕竟王家和顾家的人颜色都不差，她看习惯了，自然更喜欢漂亮的人。
未来女婿崔宴面容精致艳丽，满身少年气，神采飞扬。
双胞胎兄长崔衡眉眼间却好似更细腻一些，原本应该更比崔宴夺人心魄些，偏他气质却与崔宴截然相反，压住了精致的眉眼，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两个人的容貌在同龄的少年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的。
九娘也有些惊艳，之前只知道崔家双胞胎兄弟面容些许相似，却不知道两兄弟气质迥异，各有各的风华。
自己这个未来的大伯更是，无论面容身形，还是气质都要更胜一筹。
不过，六礼都走了一半了，她的目光还是落回了崔宴身上，然后出来还礼。
“九娘见过伯祖母，伯母。”
又转过身向崔家两兄弟见礼：“见过崔衡哥哥，崔宴哥哥。”话落，冲着崔宴抿了抿唇，微微露出些笑意。
崔衡的视线轻扫过去，然后规矩的敛下眼睫，拱拱手，冲九娘温和一笑。
崔宴有些别扭，但仍是回了一礼，见九娘冲着他笑，他不自在的别开了眼。
双方长辈见他们互相认识过。便都满意的在帷帐里寻了位置坐下来互相寒暄。
见几个小辈在身后站的百无聊赖，崔老夫人便笑道：“宴哥儿，衡哥儿，你们也别在这儿站着了，还不带妹妹出去玩会儿？这上巳春光，莫要浪费了。”
王大夫人也微微颔首：“是极，九娘初到淮扬府，和两个哥哥出去熟悉一下也是好的。”
三个小辈便朝长辈行了礼，相携出去了。长辈们见到他们出去的背影，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三个人退出帷帐，带着丫鬟小厮，朝人少的河畔草地那边去了。
这是长辈给创造的相处机会，崔衡知情识趣，行至半路，拱手做了个辑，便道：“我忽的想起，和一个友人约了待会儿给他送一本诗集过去，只能告退了，望妹妹见谅。”
九娘自然明白，当即回礼：“崔衡哥哥自去便是。”
崔衡便告退要走，不过想起崔宴的心思，当即朝崔宴隐晦的使了个眼色，警告他莫要出格，才笑着带着长随书亦走了。
崔衡一走，这里就只剩崔宴和九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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